潮新闻客户端 田渭法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1928年2月7日，时任中共浙江省委书记的张秋人被国民党逮捕、审判。就义时，他大义凛然——当法官问他姓名时，他大声答：“老子张秋人！”并用案桌上的砚台砸向法官，并大声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

他的家乡浙江诸暨牌头镇的老百姓都为这位坚强的共产党人翘指赞誉。其中有一位女共产党员宣华芳，被当地的国民党“通缉”、就义时，她学着张秋人，高唱着《跟着共产党》，被人们敬称为四十年代的“秋瑾”。

(资料图片)

一九四五年秋，诸暨上空乌云乱翻。

这天，金肖支队二十多岁的女干部宣华芳披荆斩棘翻山岭，向诸暨界牌宣村而来。弹指间，离家时三年，熟悉的村舍，熟悉的山水，如亲友重逢，她身躯中每个细胞都溢出一种亲切感。

这次回老家，是因为国民党企图“摘桃子”，对革命根据地进行了疯狂的袭击和“扫荡”，她来不及去四明山读书，也没接到上级北撤的通知，就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然而老家也一片白色恐怖，风声鹤唳，“一人通匪，全家杀尽”的“告示”像刷在泥灰斑驳的墙上。

“吱”地，门一开，她见到一张愁容凄然的脸。

“妈妈！”华芳惊喜地叫起来。

妈妈睁眼，定睛；眉心一舒，张开颤巍巍的手猛地向女儿扑去。“华芳。”她紧紧地搂着女儿，噙着泪花凝视着久别重逢的女儿那黑悠悠的脸和蓬乱的短发，“这些年，娘惦记你，盼望你，连做梦都想着你！”母亲涟涟的泪滴落在华芳青春的面颊上。

三年前，也就是华芳入党后的第三年，革命趋于低潮之时期，父母忧她“出乱子，受牵连”，特意在水霞张村给她找了个对象，男的行商，有钱又有房。但想不到华芳脸一沉，头一摇，冲着父母说：“你们看，日本佬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能叫我做新娘？”做娘的叹口气，道：“唉，怪只怪我和你爹给你读了五年书，这墨水吃的，你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华芳顶着说：“看你说的，我们穷人就是吃了没有文化、不读书的苦头。如果大家向秋瑾，像水霞张（村名）的张秋人，这苦日子早熬出头了。”娘说：“你看他们的样子，他们都是被杀头的。”华芳说：“妈，杀头有什么怕的，革命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为了取得母亲的同情，女儿说理甚至抗婚。但好说歹说，总说不去父母的心病。一气之下，性格倔强的姑娘离家出走了。

离家的三年，不管是组织妇女织袜送线，参加民运队，还是潜入绍兴县政府策反搞统战，华芳豁出心，出生入死，临危不惧。她所担忧的是自己学识浅薄，才刚能读懂《政治手册》。但共产党有着解放全中国的任务，她还想学习，学习，再学习啊！

女儿为党工作，虽然时间短，但母亲盼女儿的心却特别长。像一只北去的燕子，今天她终于南归了。母亲摸着女儿的背和脸，絮语不断，可忽然间，她眉心一颦，猛地想起什么，揪住女儿的肩膀：“你知道？县里乡里都大动干戈在抓你哩？”

“嗯！”华芳点点头。

“那，你准备怎样？”母亲不眨一眼地审视着女儿的脸色。

华芳用手撩撩短发，简单自若地把与党组织失去联系的事说了遍，然后低声告诉母亲：“到家避几天，我再到大西去，等找到了党组织，我还要去读书。”

大西山是金肖支队活动的据点。看来女儿走的道路没一点动摇。母亲张大了嘴，倒退着步子，几乎是大惊失色：“你……”此时，嫂嫂也从外边进来，见了华芳，吓得把房门一关。

“妈，你们不要慌……”华芳刚想要劝，母亲摆着手打断了她的话，“芳，快去，去自首吧！要不然，我们家，要，满门抄斩了！”她瘫倒在椅子上，结结巴巴地说。

“华芳，你顾自己，也要顾我们呀。中午保长来过，问起过你，快，快拿主意吧！”嫂嫂从里房惊恐万分地走出来，也对华芳央告。 秋风瑟瑟，树叶扑愣愣地落在窗棂上。母亲和嫂嫂掩面而泣，空气，几乎凝固了。

华芳木然地立着，用冷峻的目光凝视着母亲和嫂嫂，心一阵悸动、绞痛。作为女儿，她爱父母、嫂嫂和这个家庭，自从自己参加了革命加入了党，亲人们忧着她，担着心。因为受到牵连，吃足了日本鬼子、国民党的苦头。但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一个家庭与整个国家比，只是沧海之一栗。不推翻蒋家王朝统治，人民世世代代要受苦受剥削。亲人呀，你们为什么坐井观天不晓此理呢？

“那么，我问你，”母亲看得出女儿发着犟脾气，就怒和气交织在一起，手指一笃，发起火来，“我们养到你二十多岁，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父母亲？”

冷风嗖嗖的从门缝吹进来，她没有回答母亲的话题。怎么回答？如果说自首就是对亲人的唯一“孝顺”，她办不到。她的心目中只有一首天天唱着《跟着共产党》的歌：

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

你是舵手掌握着航行的方向，

年轻的中国共产党，

你就是核心，你就是方向，

我们永远跟着你走

人类一定解放。

是的，她信赖这个党，跟党闹革命，即使家庭、个人千刀万剐，也会在所不辞，含笑于九泉。

和三年前一样。她愤愤地别过头，毅然决然地迎着秋风出走了。母亲和嫂嫂望着她远处消逝的背影。惊慌，惋惜，悲痛……

华芳白天躲在发达坂做童养媳的二姐家中，晚上睡在浦阳江边阴森森的枝杆蓬中，随后又转辗到里坂的一位同志家里，过了几天，她终于与组织取得了联系，跨进了四明山的学校，满腔热血的又投入到党的怀抱。可惜的是。她去义乌的一次执行任务中被敌人所识，被捕了。

宣华芳被关在义乌楂林关王庙文昌阁，吊在石柱子上。镇长傅梦山假惺惺给她解绳子，陪着好话，“只要你供出周芝山的游击队在哪里，楂林镇上的共产党名单，我们马上放你回家，还给你奖金！”宣华芳“呸”了一声，只是高唱着《跟着共产党》的歌。

1946年1月5日，宣华芳被押至刑场，敌人举枪时，她还坦然唱着歌，“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此时罪恶的子弹射向了她年轻的躯体。这年她2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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